流夷

🚧杂食,圈地自萌,用爱发电,喜欢清水,树洞好多

—— 【鬼使】空白区

  本来只是想写一个有一点点忧伤的故事,结果一直拖沓到了现在ヘ(;´Д`ヘ)写完拉到前边瞄了一下。。觉得前后段根本是两个画风。。(/□\*)但是也不想改了最近太累以后再改吧ヾ(=·ω·=)o

  大概就是一个双向暗恋的故事(?),大概ヾ(=·ω·=)o

  题目最后用了文档上一开始下意识写下的题目,应该就是整篇最想说的(・ェ・。)

  最后我也是从此打开新世界大门了。ヾ(=·ω·=)o


【因为敏感词?中间有一些奇怪的符号,见谅💗💗

【最后的最后。。。自我感觉,这篇。。。就像一个概念版白坯样。。。o(TωT)o 嗯。。



【鬼使】空白区

——我心里有一片空白。没有颜色,没有形状,空无一物。时间久了,我也忘记它了。

1.

  上午纯白色的阳光,明亮又温柔。

  金侁第一次见到李赫的时候,那样的光就照在他的眼里,鲜活又明媚。

  他坐在车里,没有笑,看起来很酷,和过去一样。

  “原来你当时有站在那里么?”男人手里的咖啡蒸腾出淡淡的雾气,混在阳光里,散发出温暖的沁甜。他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嘴角上圌翘,会露出两点白牙。

  他笑着打断了对面男人的回忆,眼里闪着温柔的甜意。

  

  “有的。”男人看着他的眼睛,窗外阳光照射圌进来,他的眉目在柔和的光里安静又坚定。

  我一直都站在那里。从九百年前,到五十年前,到现在,到将来。

  看着你一次次走来,走远,又走来,又离开。

  我始终在等你,如此坚定。

  

  “当时,应该是我和Sunny的初遇吧。”

  2.

  Sunny,阳光。

  比起郑熙,李赫更喜欢这个名字,像午间最明亮最耀眼的光芒,最直白最热烈地照入他的世界。

  他俯身吻上去的一刹,嘴唇触及的是同太阳一般的炽圌热。

  他们想这就是命中注定的爱情吧。

  

  金侁想自己应该是欣慰的。

  他的主君,他的妹妹,他漫长生命的开端最不能释怀的两个人,终于在漫长的等待后,迎来了第四世幸福的结局。

  第四世,本来就是收获的最后一世。

  他想他不该再介入他们的生命。 

  

“Sunny……是一个好姑娘呢。”李赫低头轻轻吹开咖啡上的泡沫,他的五官朦胧在了雾气里,是金侁不能看见的表情。

  “再一次见到你,是在公路上。”

  “对于我来讲真正意义的初遇,可并不是期待中那么的美好呀。”

  

  金侁再一次见到李赫是在公路上。

  李赫在开车,开的横冲直撞,让他想起了过去那个总是着急上班的阴使。

  明明是个苦差事,还总那么上心。

  “迟到了是会出事故的,出了事故又不知道要加班加到什么日子!”他记得这是阴使给他的答案。

  金侁想起那段记忆中模糊的声音,忍不住笑了起来。说起来,他还不知道这一世的他是做什么的呢,只愿千万不要再是那种累人的差事。 

  

  “是警圌察,真想不出,你居然是个刑警。”金侁笑了起来,他看到李赫的头从白雾中抬起,嘴角挂了一抹泡沫。

  “开车开的真是不要命呢,居然会是个刑警。”

  “我是在追捕逃犯。”警官轻轻瞪了他一眼。

  “你才是真不要命,忽然冲到路中,倒是帮我们——诶?”忽然凑近的温暖让李赫微微一惊,话语中断,他感到嘴角被手指温和地揩过,粗糙的摩挲温柔又细腻。

  “泡沫。”温暖倏忽来退,金侁又回到了他的视线里,伸出舌尖不经意地舔圌了舔指尖。

  “倒是帮你们捉到了犯人。”他抬头,帮着面前的人笑着说完了一时说不出来的话。

3.

  男人从漫天飞扬的尘土中走出来的时候,尘埃上空眩目的日光让李赫觉得恍惚是一场梦境。

  救护车呼啸着赶来,四处都是嗡鸣的笛声,男人沉默的目光在喧嚣里孤寂又悲凉。

  像是悲伤终于变为麻木,他不明白一个未及不惑的男人为什么会有如此苍老又深沉的目色。

  隔着飞扬的光与尘,男人看着他,张了张嘴,只轻轻几开几闭,全部湮没在了嘈杂的空气里。

  

  “你还好吧。”

  李赫分明听到他这样说。

  真是莫名其妙的一句。

  

  “不应该我问你么,那么猛烈的撞击,犯人当场死亡,你居然都没事。”青年面上的潮圌红已经退却,他继续搅动着咖啡,看着光里尘埃起起伏伏。这些细小的埃粒,恰如人心底的秘密,只有在阳光下才能看的清楚。

  “都说了,我不是一般的人。”金侁依然只是微笑。

  

  “可以走了。”年轻的警官放下笔从座位上站起,朝金侁伸出了手。

  赵秘书就站在身边,赔笑着鞠着躬。做工精致的名片躺在桌子上,被工工整整地压在一个笔筒下,李赫看过了,上面的名字是“柳德鍾”。  

  天宇集团的副会长。他其实没怎么听说过,但还是忍不住留了下来。 

  

  男人迟迟没有回应的手让李赫有些尴尬,就在他打算收回去的时候,手却忽然被一片温暖紧紧包住了。

  那样炽圌热的温度,逆流入他的血脉,让他想起了Sunny的嘴唇,熟悉却又陌生。

  他的手臂顿时变得虚软。

  

  还是一样有些冰凉的手,金侁握着这样的一只手,感受着其中过去未曾有过的血液流动,不想放开,却还是松了手。

  他跟着赵秘书走在略显拥挤的办公室里,走过几排办公桌,走到门口,拉开门的时候,他回过了头来。

  看到李赫还在注视着他的时候,他很高兴。

  

  “我叫金侁。”

  窗外的风吹进来,夹带了春天里细碎的花香。男人的声音很响,惹得办公室里的其他人都回过头去看。

  李赫还站在原地,他愣了愣,张嘴想说什么,却看到门终于被关上了。

  

  金侁,是一个比柳德鍾要好听得多的名字。

  

  “金侁,听起来很酷啊。”

4.

  侁,侁侁年月,不得终矣。

  金侁有时候会想,先王赐予他这个名的时候,是不是就已注定好了一切。

  注定好他注定要承受这漫长的孤独,注定好他终究是孑然一身。

  ——无数人从他的生命中路过,他却只能原地驻足。

  

  他已经活得太久,九百七十五岁的那个上午之后,他甚至不再计生日。就在他以为自己终于是要在寂静里等待着天地归无时,是李赫的出现让他褪色的生命重新燃起了光彩,他企图熄灭,却终于还是越燃越旺。

  ——他像是正午最烈的一道阳光,不期而至,燎烧了他的整片心原,不受控制。

  赫,赤之火,那是比地心引力还要霸道还要失控的赤色的火光。

  

  无意的一次遇见成就了之后越来越多次无意或有意的相逢,开始是警局周围,后来逐渐扩散,从公园到超市,从咖啡厅到商场,遇见的次数太多了,金侁甚至已分不清一切究竟是无意还是蓄意。

  

  他渐渐发现李赫的许多喜好都和他很像,他也开始慢慢靠近着对方的喜好。他总能在最常光顾的咖啡厅遇到他,他开始经常去李赫喜欢的那家超市。

  和阴使不一样,李赫恢复了同王黎一样的饮食。金侁开始莫名其妙地兴奋,他幻想着如果他们还住在一起,他就终于有机会给他尝一尝自己煎的牛排了。

  他一直想证明给他的,鬼怪煎的牛排真的很好吃。

  5.

  “还记得那天上午么,和现在很像,阳光很好。我们第二次面对面坐着。”

  

  “记得,那天你穿了一件黑色的风衣。”

  “我说希望你能换一件。”

  

  黑色的风衣,白圌皙的脸,鲜艳的唇,金侁看着男人走近,恍惚里以为是那个人终于回来了。

  几十年的等待,恍惚里,他以为他终于念起了自己。

  

  “又遇见了。”男人从光里走来,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哪怕此刻,我也无怨无悔。”

   阳光很好,金侁听到一个悲伤的女声,轻缓的语音像漂浮在空气里。

  “但还是要说再见了。第一次见面前,不要再见了。”

  声音在融化,他看到警官坐入了光里,是下午吧,那么温暖的阳光,他黑色的风衣都好像燃起了温度。

  他的脸却湮没在光里。

  

  “换一身衣服吧……”金侁看着坐下来的李赫,忽然轻轻说出来一句。  

  “今天天气很好,换一身鲜艳的吧。”

  “谢谢您的好意,不过这是我女朋友最喜欢的一件衣服。”李赫又笑了起来,他变得很爱笑,每一次笑都会露出白白的牙齿。

  “她约了我出来,就在这里。”

  

  “我很紧张,因为今天,我想送她这个。”或许是真的紧张,李赫今天的话意外的多。金侁抬起头的时候,看到面前伸过来一只洁白修长的手,还是记忆里手的样子,他却感受得到那里皮肉下新生出来的滚热的血脉。

  他终于是一个人了,有了自己的名字,有了正常的职业,有了恋爱的权力,浑身都是热情。

  他终该为他高兴。

  

  李赫手里的东西还是让他愣住了。

  典雅的红色细绒布面里,庄重地立着一枚精致的钻石戒指,阳光下闪耀出醉人的光彩,迷乱了金侁的心智。

  “你说她会喜欢么?”

  李赫的眼睛和阴使很像,又大又圆,看着就不会忍心拒绝。

  金侁不敢再去瞧这样的眼睛,他知道他大可以像当初撞上那辆车一样,告诉他应该换一个日子,或者告诉他去换一枚戒指,再或者耍赖拖走他。但他终于都没有,他告知自己的理由是,他不该再进一步涉入他们的生活。

  

  “她一定会喜欢的。”

  他终于只是跟着笑了起来。

  6.

  “其实,我并不后悔那天没有去换一身衣服。”

  

  “只是很好奇,那一夜你对我说话的意思。”

  金侁找到李赫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二点了,主街的钟声响在雨里,新的一天就这样在阴冷的黑暗中孤独地到来。

  

  咖啡厅还是灯火通明,金侁一眼就看到了窗边的李赫。他还坐在那里,坐在Sunny告诉他分手的那个座位上。

  他在喝酒,热带果香酒,很低的度数。金侁走过去,他抬起了头,眼神迷茫又空洞。

  这一世,他酒量依旧不高。

  “金……金侁?”他居然还能认出自己的脸,金侁看着喝醉的人迷迷糊糊地冲自己打着招呼,看着他依旧大睁的眼睛里开始涌圌出的泪水,心里不知是何滋味。  

  

  他只能快步走过去,感受着滚热的酒气喷洒在耳边,里面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啜泣。

  

  “善她……还是离开了……”

  本名居然还是叫“善”么。熟悉的字响在耳里,金侁忽然觉得无力。

他低下头去看李赫,看到李赫也正抬头望向了他。

  还是阴使的那一张脸,他熟悉的每一个轮廓,他哭过的眼睛还是会泛起的桃粉。

  喝醉了的警官,金侁居然在那桃粉色的眼里看到了一丝熟悉。

  

  “我该信你一句的。”

  

  李赫的声线也和他过去的一样低沉,有点沙哑,像是猫爪,缓慢又无力地挠抓着金侁的心,不成伤害,却足够铭心。他听着他不成语句的话,终于轻轻拥抱住了他。

 

  他的头埋去他的颈间,闻着他发丝间清新的洗发水的味道,恍惚又回到了过去的一个个下午。

  温暖的阳光,明媚的阳光,他坐在阳光下。

  

  “对不起。”

  “对不起没能介入你的生活。”

  “对不起还是介入了你的生活。”

  一切都是如此不受控制,像脱离了地心的引力。

  太阳的重量,太阳的炽圌热,让我一次次不顾一切地逆流飞向那光芒的顶端。

  

  “你……都还记得?”金侁语气有些吃惊,他垂下了眼睛。

  “都记得,我还记得你把我背去了酒店,帮我盖好被子,熄了灯。”

  

  金侁还不知道李赫的家在哪里,他冲动地想把他带回旧宅,却还是在迟疑后把他背去了酒店。

  酒店纯白色的床铺像极了过去阴使的房间,金侁注视着陷入白色安然入睡的男人,手指在开关上摩挲一阵,终于在听到一声轻嘤后转身离开。

  他终于熄灭了灯。

  7.

  “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涉入我的生活?没有涉入我的生活?”

  “那句话的意思……就是说,你像太阳光芒一样,让我不受控地想要靠近。”像是披着羽毛翼的伊卡洛斯,不受控地,甘愿堕死。

  尽管太阳的光芒千丝万缕,尽管我也不知我心动时的究竟是哪一束的照射。

  我想我已沉迷沦陷。

  

  再一次的相遇是在六个月前。

  是李赫遇见Sunny之后的第三个秋天,是金侁逃离酒店后的第二个月。 

  这个秋日的上午,雨水一点点停歇,李赫拉着简单的行李,独自走在街道上,穿梭在斑驳的光里,踏过一片又一片的落叶。

  落了两个月的雨,像是神明在哀伤。

  他仰头看着倾斜下的细细的光,轻轻笑了起来。

  

  那么神明,今天,你终于开心了么。


  阳光忽然变得无比灿烂。

  光里飞过的白蝶吸引了他的注意,他目光追随着它消失在太阳深处,再回过头来时,看到那个男人站在街的对面。阳光太好,他立在光里,像是立在圣光下的神灵。

  

  金侁,那个叫金侁的柳德鍾。

  永远像在悲伤着的金侁。

  

  金侁看到李赫的时候,李赫在笑。

  阳光透过树枝,穿过翩飞的落叶,落了他满发,满脸,满身。

  他黑色的风衣都似燃起了温度。

  他的心脏被那虚幻的火焰映得炽圌热。

  

  “好久不见。”金侁在笑,少了许多沉重和悲伤,轻圌盈的像身上的太阳光。

 

   “真是凑巧,那天就那么遇到了你”李赫的咖啡还没有喝完,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映的出金侁的脸,像那天一样。

  “是啊,真是凑巧,或许那天神明真的心情很好吧。”

  或许那一天的神明,终于想起了被遗忘在时空里的他吧。

  

  李赫般进了金侁的家。

  二楼的房间很宽敞,巨大的落地窗,阳光照进来很温暖。

  

  “这么大的屋子,只有你一个人么?”李赫站在窗前,回过头来。

  “嗯。”

  “现在是两个了。”金侁看到光里的李赫在对自己微笑。

  他也跟着笑了起来。

  8.

  “想着和你相遇,

  一定要是在一个充满阳光的日子,

  一定要是在一天最灿烂的阳光里,

  我隔着那样耀眼的光芒,看着你向我走来,向你走去。”

  

  同圌居的生活很平淡,金侁甚至感到了美好。李赫依旧是早出晚归,他会做好饭,两份牛排,两份蔬菜沙拉。

  他也终于听到了男人对自己厨艺的夸赞。

  那是李赫不知道的,对金侁来说迟了一百年的赞赏。

  

 “说起来,牛排是在意大利时学会的,那么蔬菜沙拉呢,也是在意大利么?”提起金侁做的菜,李赫忽然来了兴趣。

  那种蔬菜沙拉的口味很独特,特别是一道豆腐,放入口中细滑软嫩,带着奇特的清甜,像一个缠圌绵在唇齿间的虚无又深刻的吻。

  这样的味道,总会让他觉着些眷恋,好像是找回了遗失多年的旧物。 

  

  “不是意大利。”

  金侁的目光在光影里晦暗不明,他又垂下了眼睛,再抬起的时候看向了李赫望过来的眼。

  他迎着日光,声音一字一句,震荡在空气里。

  空气里的阳光在颤抖。

  

  “是一个人,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人。”

9.

  魁圌北圌克的秋天在转凉。

  总是一身黑衣的男人戴着一条罕见的明黄色围巾,踏在秋风里,和满目金光一起,摇曳跳跃在金侁晃动着的视线里。

  

  真是像太阳一样耀眼呢。

  

  “你是在夸我?”男人转过脸来。像过往的许许多多次一样,他的五官埋没在天上眩晕着的光色里,金侁站在原地,看着视线里模糊的人转回头去,轻轻抬起手来。

  “魁圌北圌克的枫叶真的很好看呐。”

  他手里的红叶红似火花,金侁沉默看着,觉得心里也燃起了绚烂的火焰。

  绚烂的光火,灿烂如漫天漫地不绝阳光,幻灭如近在咫尺沉默之你,是千百年的犹豫,是千百年的我的徘徊,我的等待。

  是我不得靠近,又热烈渴求的答案。

  神不愿施予我的答案。

  


  首尔初雪降临的那一天,李赫接到了金侁的电话。

  他正在做饭,年糕汤里放入了金侁最喜欢吃的牛肉,汤躺在火上,咕噜噜地冒着气泡,听起来很幸福。

  幸福的气泡声,是Sunny用过的比喻。Sunny离开之后,他很久都没再听到过这样神奇的声音了。

  欢快的泡沫声里,金侁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一点点渗着哀伤。面对着李赫的时候,金侁似乎总是在微笑,但警官还是看得出,他从未真正笑得开心。 

  那个男人,那个叫做金侁的男人,似乎从来都是忧郁而寂寞的。

  阳光下,阴雨中,沉默的黑暗里,他每一次望向自己的眼神,都是他从不能读懂的哀伤。

  像阳光里的细雨,冰凉湿腻,却又烧的滚烫。

  它们落于大地,吻下浅浅的疤痕。

  

  “我们是不是见过?”

  “见过,那次你在车里,没有笑,很酷。”

10.

  初雪从天空飘落,金侁再一次见到了池恩倬。

  纯白色的,浪漫的雪花,冰凉了他的每一寸血液。

  人类女孩儿又长到了当初的年纪,十九岁,人生最灿烂的年华。她笑着从远处走来,同他擦肩而过。

  她不再是其他遗漏者,不再是鬼怪的新娘,她有了幸福完整的家庭,有了要好的同伴,甚至有了暗恋的人。

  十九岁,本就是情窦初开的,花一样的年岁。他不能忍心采撷。

  

  “大叔?”

  女孩的脚步轻快,跃过他数十步后又调转过了身体。还是紫罗兰一样的小巧而轻圌盈,小小的丫头在阳光下笑着。

  

  “是场太阳雪呢。”

  

  “大叔——”

  视线里女孩儿樱桃一样的嘴唇一开一合,金侁握着手机,忽然觉得没来由的紧张。

  他呆呆立在雪里,雪花夹杂着的阳光令他眩晕,他想起了魁圌北圌克的雪。

  带着丝温暖的太阳下的雪。

  明黄色的围巾在雪里飘动,像风里握不住的阳光。

  金侁的视线随着飘动的围巾在摇曳旋转,他伸出手去,看着灿烂的光线溢满他的指间。

  

  “是场难得的太阳雪呢。

  要开心一点。”

  

 

  “——今天是初雪,要开心呢。”

  “送给你。”

  哒哒哒的脚步声回响在悠长的浅巷里,视线里的明黄越飘越远,金侁不及反应,手中已多出了一束花束。

  洁白的,雪花一样细小的花瓣,洒落了太阳和雪的光辉,海浪一样拍打过金侁的心口,消融入血液。

  

  

  “荞麦花,恋人。”

  

  “是一个红衣服的婆婆送我的。她说会带来好运。”

  “再见啦,大叔!”

  女孩儿雪花一样轻圌盈的声音一点点融化在了天光里,金侁抬起头的时候,只看到了她风里扬起的红色围巾。

  初雪的那一天,我看着你走来。

  初雪的那一天,我目送你远去。

  初雪落下的时候,我心无惦念。我心生思念。

  

  漫长近永恒的生命里,你是我唯一漫长近永恒的思念。

  

  李赫趴在餐桌上睡着了,金侁悄悄地点燃了一颗蜡烛,脱下外套轻轻地披在了他的身上。

  火已经熄灭,汤汁陷入沉默,只有窗外的雪花犹在簌簌地飞动。

  太阳已经离去,漫长的夜冰冷又沉寂。

  将一口未动的年糕汤重新煮沸,金侁听着厨房里那样遥远又幸福的冒泡声,听着夜晚一点点重新沸腾,安静地坐回了李赫的身边。

  

  烛火在跳动,火光里李赫的眉目变得柔和。温暖的浅光像一场温柔的梦境,如过去遥远着的许许多多个夜晚,金侁支起头,静静看着那张安静的脸,不敢出声打破。

  还是那样的一张脸,那个下午冲自己笑着的脸。风铃圌声如此悦耳,他听来却总嫌伤悲。

  金侁看着熟悉的睡颜,伸出手指,却还是停在了半空里。

  烛圌光太静谧,他害怕他会将此惊扰。

  ——他愿沉眠的此刻。

  泡沫的声音听起来像遥远的幻光,金侁的手指上移,从男人高圌挺的鼻梁虚划至眉心,他终于挑开一缕他散落的碎发。

  “你头发直了好多。”

  他嘴里没有声音,轻轻笑了起来。

  

  李赫睡醒的时候,看到金侁就坐在身边,静静地看着他。

  那样的目光悠远而沉寂,似乎在凝望着遥远的时空。

  

  “你回来——”

  面前出现的花束让李赫顿了声音,金侁不知从哪里变出这样一束盛放的花,洁白的一片又一片,像海岸边翻滚过的浪。

  簌簌的浪花,一下又一下,走近又离去,靠近着永不能停留的海岸。 

  永远不能抵岸的海浪,唱着永远悲伤的歌。海浪一样的花束,是海浪一样悲伤的芬芳。

  

  “迟到的礼物。”烛火里金侁的目色晦明不定,他依旧朝李赫笑着,笑起来还是那么的悲伤。

  

  “荞麦花。”恋人。

  靠不近的爱情。

  不愿停歇的爱意。

  

  在李赫惊异的目光里,金侁起身端过了两碗热汤。蒸腾的热气模糊着他的脸,甚至模糊了他的声音。

  

  “这几十年,我都没有再喝过这样的汤了。”

  

  “今天我要等的人都已经回来了。”

  “我知道我究竟是在等着何人回来了。”

11.

  “神再度给了我提问,

  而我的选择是,

  让他忆起我,

  让他爱上我。

  弥补回一千年,弥补回一百年,弥补回这不曾交集的二十九年,这擦肩而过的五个春秋。

  像靠不近的太阳,明知不可为的孤注一掷,我情愿为赤光融化我的羽翼,掉落深海之底,长眠于我曾轻触的转瞬即逝的光明。”

  


  金侁第一次端着一大盘食物来到李赫面前的时候,警官有些困惑。

  “苹果,酸奶,果蔬沙拉,你都还喜欢么?”

  金侁的表情是难见的认真,他充满期待地看着李赫,眼里是浓稠的热切。

  李赫第一次在金侁的眼里看到这样的温度。太阳光一样热烈地燃烧,是熊熊的渴求之火。

  荒凉孤独的冬日终于过去,新的春天在来自太阳最高温度的炙烤里热情地爆裂在天地之间。

  啪,啪啪,噼啪的声响,是绚丽的花在绽放,潺圌潺的河在解冻。

  花终将漫过整片枯野,河终于淌去寸寸冻土,那是开不尽的花朵,奔流不息的河流,是神也无法抑制的怦怦然的破膛而出的心跳。

  

  

  “兔子的苹果,草莓味的酸奶,大份蓝莓的果蔬沙拉,到底代表着什么?”

  咖啡终于见底,李赫抬眼看了金侁,将杯子轻轻放向白色的瓷碟。 他一直注视着金侁的眼睛,金侁看得到他黑色瞳仁里一圈淡淡的深褐色,它们像太阳的纹路一样向四面浅浅扩散,又像黑洞一样无条件吸噬着所有落入的目光。

  阳光越来越浓烈,刺目的光眩晕着视线,被吞噬的迷失感中,他恍惚里看了眼指针,十二点,正午了。

  一天之中最灿烂的正午的阳光。是他的结束,他的开始,他一百年的思念和等待。

  他痛苦的,美好的,不能放下的分分秒秒,扬扬飘散在这没有边际的空洞的亮色里,不能落下,不能停歇,像一簇簇凭空疯长的花束。   

  

  ——大把地开放,又大把地凋零,最终腐烂的汁圌液凝结成一道道新的滚烫的光线。 

  循环往复,铺天盖地的耀眼的白光里,嗅着四处糜烂滚热的香息,像失去了所有意识,金侁探出身去,吻上了李赫的唇。 

  

  无比轻圌盈又沉重的一吻,是白色的蝶点过炙热的光线,烧焦的蝶翼是无法消磨的痕迹。

  白蝶燃烧于白色的光,是熄不灭的白色的火焰。

  

  “代表着我漫长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我甘愿堕于深海之底,甘愿赤光融化我的羽翼。

  

  “是你。”

  “我爱你。”

  

  长眠于我曾吻过的转瞬即逝的光明。

   

  “如果你记不起我,就请先爱上我吧。”

  

  叮的一声轻响,杯子落回碟中。

12.

  杯子碰到瓷碟,发出了空洞的声响,如金侁眼里李赫苍白的目光,旋绕在窒息的白色的光亮里,像一支没有尾音的曲。

  阳光在旋转,音律在虚软的坚持中战栗。

  金侁看见李赫近在咫尺的眼睛一点点变作桃红的颜色。他哭着的眼睛总会泛起桃粉。

  

  “你不会后悔么。”

  

  光线射在李赫的眼里,泛起一层浅浅的光点。金侁不及反应的时候,两片同样滚烫着的唇已经轻轻贴了上来。

  滚热的气息缠绕在他的口腔,恍惚里化作滚烫的水滴滚落在他的脸颊。

  如果我记起了你,却依旧会控制不住地爱你。

  在没有记起你之前,我想我已经爱上了你。

  

  “在你后悔之前,感谢你曾爱过我的分分秒秒,也请原谅我的一切不由自主。”

  

  柔软的舌堵住了金侁想要发出的音节,炙热的光线在空气里一点点凝滞,天地于不受控的旋转中再次变得虚幻,他手下李赫的身体滑腻而滚热,有血液流经的滚烫的吻沿着嘴唇一路向下,互相跳跃上每一点逐渐贴合起的肌肤。李赫大睁着眼睛,看着咫尺里金侁眼睛中一点点撕裂而出的疯狂,那双永远平淡麻木着的眼睛里,终于出现了作为人的渴望,它倒映着他同样扭曲起的面庞,像是金侁曾向他摆出的一幅幅扭曲不安着的画作。

  他仿佛看到梵高金色的向日葵在阳光里疯长,他浑身赤圌裸地陷于那海浪一样的太阳花间,柔软的花瓣开合摩挲着他的💗{Qi】,糜烂着的芬芳里,花瓣分泌而出的乳白色溢满他的全身,湿黏的香甜让他愈发清醒而疯狂。他拼着命地迎合而上,感受着身体里一次又一次癫狂的Chou{{CHA】,再张开嘴巴承接住那些独特的甜腻,任着白色的NIAN液流淌而下,和胸口男人鲜红色的舌蜷绕在一处。

  

  “知道么,我很清醒。”

  

  疯狂里,李赫听到自己的声音是一种奇异的冷静,像是割裂而出的两个灵魂,静静于两个端点沉默地对视。金侁看着身体下迷[[乱着的一双眼睛,用手指沾取起喷溅在他身体上的粘圌液,觉得那声音就好像是来自光线外的另一个世界。刺眼的烈日割裂了时空,他挣扎迷失在这片神奇的光景里,过去同他不再关联,他只贪婪地吸吮着光下每一寸的花汁,甘心腐烂在这生生无息的空野。

  

  “从现在起,算是第一天了。”

  

  他眼里满是绝望着的欢喜,小巧的舌卷起他的指尖,黏圌腻的液体涂满在他微微张开的唇上,还是红的如此刺目,妖冶如烈日下一点点融化的玫瑰。

  

  情圌欲在和那个人一模一样的面庞上晕染,他再抬起眼来,迷乱的眼睛里倏然升起了那许久不见的单纯和茫然。

  是阴使的眼睛,唯有那个阴间来的空白的使者才会有的空白的目光。 

  他静静躺在李赫的身体里,沉默地望着他,安静又哀伤。

  

  奔跑的太阳力竭虚脱,天与地在凭着惯性摆动。虚实混沌中,金侁觉得下圌身骤然无力,光芒黯淡,一切都陷入了无色的疲圌软。

  

  “你说你见过神?”阴使还在认真叠着永远也叠不完的毛巾,他抬起头看向金侁,眼里是充满神往的亮闪闪的颜色。

  “嗯,一只白蝶,落在我的剑上,是蓝色的光。”

  “那你呢,你的本体是什么?你知道么?”

  “我的?我不就是我么?”金侁被问住了,使者总会提一些奇怪的问题,都是他想也不曾想过的问题。  

  “传闻说,你是水,是风,是火,是光明,也是黑暗。”使者放下了毛巾,一字字念起那冗长的比喻。

  “但我觉得,你该是太阳吧。”

  “太阳?”

  “嗯,是光明也是温暖的太阳。”

  他端起箱子,走过金侁身边,身上沐浴露的浅香在阳光的炙烤下绵长而浓郁,金侁知道,是青柠味道的。

  “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呢。”

  最后一句声音淡的像玻璃透明的薄影,浅香犹萦绕在鼻间,金侁抬起眼的时候,只看到了空荡荡的阳光与阳光里一点一点漂浮着的尘埃。 

  他看着空荡荡的客厅,忽然笑的像吃了一颗糖。

  

  “你也该是太阳。”

  “是光明也是温暖的太阳。”

  “为了你的存在,我甘愿收敛我全部的光芒。”

  

  “我虔诚地祈求神,像曾祈求结束我无尽的生命,我甘愿承受无尽的永生,换取寻找到我遗失的太阳。”

  

  “但神依旧不听。”

13.

  光线照在脸上滑出一道温暖的曲线,视线里李赫细长浓密的睫毛轻轻圌颤动如欲放的花圌蕾,金侁不由自主落去一个细吻,描绘出这独一无二的花的形状。

  细碎如春雨的吻中,娇圌嫩的花颤巍巍开放,花蕊是两点深邃的光亮。  

  “早安。”

  温热的气息温柔地喷洒在整个颈间,金侁的吻愈发浓烈,热烈地像窗外透过帘子的遮也遮不住的强光。

  “早安。”

  空气里的声音模糊的像天边的太阳,又近在咫尺,激吻里烧痛了李赫的耳膜。  

  “早安,我的太阳。”

  

  水龙头里哗哗的流水冲刷过李赫修长的十指,他的手指细长而坚韧,指腹上覆着薄薄的茧,水流滑过跃起一串晶莹的颜色。

  “真该去弹钢琴的。”

  金侁并肩靠着他,视线温柔地缠圌绵在那匆匆水流中的指尖,笑意温柔,却又带了落寞。

  “可惜它们不是握着枪,就是拿着匕圌首,牵起镣铐。”李赫看着水中自己的手,是那么的苍白,冰冷又潮圌湿。

  “你会厌恶它们么?触碰的不是优雅的琴键,而是肮脏又黏圌腻的血液。”

  他抬起头,黑色的眼睛直视向金侁,他的手尚淌着水滴,挽起的袖管下蜿蜒着一根又一根青色的脉络,水滴从那些错综的线条间流淌,好像从中渗出的透明的血液。

  “它们每一根,都曾浸泡于鲜血。”

  

  金侁没有答话,他牵起李赫的手臂,拿过一边刚刚叠好的细软蓬松的毛巾,一点点细细帮他擦干上边的每一颗水珠。

  他的动作如此轻缓细腻,像珍护着一件最宝贵的珍品。

  

  “过去也曾有一个人,像你一样,也有这样的一双手,我也对他说,该去弹钢琴的。”

  

  “他怎么说?”

  “他的回答和你类似。”

  “那……你呢?你……怎么说。”

  

  擦干了最后一粒水珠,金侁温柔地将袖管放下,一点点抹平褶皱。他抬起头,看着李赫,神色平静深远。

  “我说,”

  金侁的身体在停顿里微微前倾,忽然靠近的温暖让李赫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他却感到那炽圌热着的手将他的后腰牢牢环住。

  

  “那有什么关系。”

  

  金侁拥住了李赫,在他额上印下一个浅浅的吻。

  

  “不管你的手究竟是做什么的,做过些什么,我都会——”

  

  “——都会一如既往地,”

  

  “讨厌你。”

  “想念你。”

  

  “爱着你。”

 

   使者笑了起来,金侁看到李赫眼睛里莫测的光彩,微微弯起嘴角。他加深了他的吻。

  同使者不同,他不能再一眼看透警官的想法,更无从听到他心里的低语。他只有吻住他,从额头吻落鼻尖,顺着他思念着的每一条弧线,啃噬着他柔软的唇圌瓣,感受他口腔中滚热的液体缱绻于自己的舌尖,刺圌激他沉寂的味蕾,如两条搁浅的鱼相濡以沫于最后的一分一秒。

  唯有这样窒息的拥圌吻方能让他觉得真实,只有吻着他的时候,金侁才会觉得安心。

  那不是一日又一日里天空中虚幻的阳光,他真实地存在着,他的血液在流淌,他的嘴唇如此滚烫,他以牙齿留下印烙。

  

  “为什么有时候会觉得,你像是认识我很久了?”蓝莓和苹果躺在流水声里,李赫的声音像流水一样细缓而无力。

  金侁抚摸着他,吻上他湿腻滚热的眼皮,沉默地舔圌去他眼角渗出的一颗又一颗的泪水,闭上了眼睛。

  

  “是很久了。因为与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分外珍惜,将每一天都尽可能地过得久一些。”

  “但……还是不够呀……”

  

  想要再多的时间,弥补回错过的如此久的年月。

  想看到你重新笑着回到我的面前,呼唤我,记得我。

  

  流水的声音掩盖了金侁的声音,钟表声变得遥远,时间在上移的光线里滞缓。巨大的落地窗透下斑驳的绿影,还是百年前的模样,绿色的生生不息的植物,是人生生不息的思念和执着。

  

  “没有持续千年的悲伤,也没有持续千年的爱情。”

  “因为千年里,悲伤早已变得麻木,千年里,我始终在等待着不能再靠近的那个人的爱情。”

  

  “我孤注一掷地渴望他能回来。”

  

  “带回哪怕只持续一秒的爱意。唤圌醒我哪怕只剩有悲伤的感觉。”

  

14.

  金侁接起了李赫的电话,他正站在擦得耀眼的玻璃柜台前,手里接过一个精致的礼盒,露出了微笑。

  “终于订下了么?”

  穿着得体套装的小姐朝这个贵圌族一样的男人笑的殷勤,她和同事私下里称呼他做“忧郁的追求者”。

  每月二十一号都会来到这里的男人,每一次都会对着玻璃展台下那颗最耀眼的钻石陷入悲伤的沉思。幸而那颗石头实在是太过耀眼,他观赏了两年也没能有人将它取走。

  他终于在今天作为了拥有它的人。

  明亮窗户外的阳光如此热烈,他露出的笑容如此具有感染力,售货员小姐甚至因此对那传闻里的神明生了些感激,感激那缥缈的仙灵终于让这位追求者结束了他忧郁而漫长的相思。

  真是一个好天气呢。

  沉浸在莫名喜悦心情里的小姐礼貌地鞠了一个躬,再抬起眼的时候却只看到了空荡荡的灯影。

  

  瞬移回老宅的金侁以一种歇斯底里的速度将蜷曲在地上的李赫搂进了怀里,金善的画像就摊在一边,画上的少女犹如千年前一样笑的温婉,看在金侁眼里,却是淌满了血一样的泪水。

  那样虚幻的泪水让他心口泛起刀割一样的钝痛,他知道那里早已没有了剑,他握着新娘的手,在那人铺天盖地的泪水中,亲自将它拔了出来。

  

  拔圌出那把孽剑的终于不是他的新娘,他终究是自己拔圌出了它,像插入的时候一样,从来都是为了那个高台上的,他触也触不到的人。

  

  “请恕臣现在才能回禀,臣壮烈而亡之侁。”

  

  千年前的少年是如此霸道,连千年后的自己也不肯放过。使者哭的如此悲伤,他好想叫他不要再哭,却终于没了力气。

 

  “化成雨,化成初雪,我会祈求神,让我化成这些。”

  

  化成这些,化成你也可以看得到的这些。初雪,哪怕是阴间的使者,也是很喜欢的吧。他记得他说过他很想去北海道看一场初雪。

  可惜一切都来不及了。

  忘记吧,你同我都早该走向新生了。

  

  看着使者终于走向门外的阶梯的时候,金侁不知晓自己的心情。

  他深深地注视着他,他想他是在祝福。

  

  可他如今又为何要如此自私地渴盼着要李赫记起一切。

  

  金侁加紧着怀抱的力度,仿佛要窒息一般,他将头埋去李赫的颈间,拼命呼吸着他身上的气息。依旧是好闻的沐浴液的味道,在阳光的炙烤下绵长而浓郁。

  依旧是个晴朗的日子。温暖的光,甚至留不住他衬衫上他的泪滴。

  

  “对不起……对不起……”金侁细碎的声音像无力的呻圌吟。天窗倒映下枝叶繁茂的树影,盘错交叠的阴影是冲不破的虚无之网。

  他感受着李赫若即若离的体温,呻圌吟声一点点变作了压抑着的嚎叫。金侁的双眼在痛苦中一点点变得血红,他重新看向地上的画轴,心口的疼痛变作了失控的怒火和恨意。

  

  在忽然爆发的悲恸的哭声里,金侁疯狂地撕裂了画纸。少女美好的笑容从中撕碎成两片薄薄的碎屑,继而又有更多更细的碎屑被抛起在空中。无数的纸屑雪一样纷扬在耀眼的白光下,癫乱地旋转舞动着不规则的圆圈。李赫从昏迷中缓缓睁开双眼时,就看到无数的白色的雪花轻缓而哀伤地遮落下他望过去的眼,它们尚带着空气中阳光的热度,每一片都像覆去一个滚烫的吻。

  太阳的模样,就这样遮蔽在一层又一层的太阳的雪花中。

  

  “金侁,金侁……”李赫的声音像是响于虚无,遥远又模糊。金侁几近疯狂的哭泣就回旋在纷乱的光里,他摸索着想要抱住他,却反落于一个近乎禁锢的怀抱中。

  更多的灼烫的吻便混在滚烫湿黏的液体里更加疯狂地落满他的全身。 

  “第一次见到你,不是车祸。是一个晴天。阳光很好的晴天。”

  李赫同样疯狂地回应着那样绝望的吻,舌尖上是一点点蔓延开的苦涩。

  他吞咽着那些涩意,张开了眼睛。

  “你知道么,你站在阳光下,好像一个寂寞的神。”

15.

  李赫第一次见到金侁的那一天,阳光很好。男人站在路口,正仰头看着树叶间倾泻下的光芒,专注而寂寞。

  他坐在车里,车子开启,玻璃外滑去的远景里,他回首投去不经意的一眼。

  阳光泻下的速度是如此轻缓,仿佛静止了时间,匆匆的一眼里,枝头飞鸟发出第一个音节,他看到微风拂起枝上的半叶嫩色,喧嚣刹那静止,枝下男人的脸在沉默里清晰而深刻,让他忘记遗忘。

  好像是相识多年,又好像是初次遇见,李赫愣在这匆忙又缓慢的一瞥里,看着铺天盖地的光芒一点点笼罩着远去的街道,最后化作一粒细小的光点,遥远却不肯消失。

  它无比执着地停留在那里,望着李赫,孤独又哀伤。

  “你的出现,像一粒石子,投掷在我平静生活的水面,泛起不能再抑制的波涛。”

  “我不由自主地被你吸引,像神的决定。”

 

   那一个正午之后,男人像一粒奇异的种子,悄然落在李赫的心间,在不能察觉的分分秒秒里细细地生根、发芽。李赫感受着心间破土的躁动,却不明白这究竟缘何而生。

  他开始做梦,重复的梦,有那个男人的脸,还有另一个年轻的姑娘。他没有一次记得梦的内容,只知道每一次醒来都会是大汗淋漓,仿佛死里逃生。

  

  遇见郑熙就是在这样无数个梦境之后的某一天里,无休无止的梦境让李赫精神恍惚,他走在街上,看着依旧是无比明媚的阳光,觉得头晕目眩。

  “好久不见!”女演员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清楚地记得她说话时对他微笑的模样,她深深望着他的眼里闪耀着同天上太阳一样的炽光。

  他们相恋了。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像大风刮过夏天正午的平野,掀起的是从天入地的燥热与滚烫。他们于烈日下相拥,感受日光的炙烤同唇齿间的炽圌热一同躁动。过长时间的拥圌吻让他们近乎窒息,汗水浸透了李赫的全身,他喘息着看着同样大汗淋漓的郑熙,看着她朝自己开心地笑了起来。

  “赫?是个厉害的名字!”她的笑容如太阳般灿烂,李赫知道她还有另外一个名字,“Sunny”,太阳,烈日,一寸又一寸的阳光。

  他盯着这样明朗的笑容,却不知为何又想起了那个男人。站在阳光下的寂寞而哀伤的男人,李赫不知道太阳有没有感情,他只恍惚觉得那一日的阳光也染上了同男人一样的忧伤。

  阳光下男人的忧伤蔓延了每一天他新升起的太阳。

  “今天是我们的第一天。记住,是第一天。”Sunny还在仰头看着他,她用力强调着那三个字,李赫不能明白,却还是点了头。

  “第一天。”

  他仿佛看到男人在冲他悲伤地浅笑。

  

  那是他们相恋的第一天,俱像是怀揣着深深的恐惧。

  

  “神从不决定人的命运,神只是提出问题。”

  “神尊重人的答案,可神无法预知人类的意志。”

  “那是有时候连人类自己也无法预知的东西。”

16.

  光里的男人成了李赫不能遗忘的梦魇,Sunny的出现并没有能将他从梦中带离,梦境与现实相互交混,他迫切地想要再见到他,直到那一日他再度从光中走来,烟尘满天,好似响应了他的祈祷。

  “我叫金侁。”

  真的是一个好听的名字。

  

  他开始关注他,沉默的不经意的,去他常坐着的咖啡厅,去他常散步的那条长街。街道上种了一整排的枫树,春天枫球子滚在路的两边,他仰头看到一片片新的嫩绿色的枫叶顶落了枝头旧的枯色,金侁就会在这个时候抬手接下那片旧的叶。

  李赫总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枯叶落了他满肩,金侁从没有回过头来。

  “我偷偷观察着你,想要靠近你,又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的意义。”

  “你像太阳一样吸引着我。像太阳一样让我灼痛,又忍不住想去靠近。”

  

  第一次在超市见到金侁,李赫忘记了拿起称量好的蔬菜。他只呆呆地看着金侁微笑着朝他走来,并排站在了他和他推车的身边。

  这样的动作自然又熟悉,过近的距离让李赫的肩总不经意地摩擦过金侁的衣料,细细的声音像风里吹过的无数瓣蒲公英落满他的心脏。

  轻轻的,痒痒的,李赫的呼吸平静而缓慢,他的世界只剩下了漫天飞舞的花绒。

  

  “再见。”离开超市金侁总会向他道别。他站在街道的拐角处,站的笔直,羊绒呢大衣也被重新整理的整整齐齐。

  他的手会严谨地交叠摆放在身前,看着李赫的神态庄重而小心。     

  “遇见你很高兴。”

  这是他每一次真挚而谨慎的结语。

  

  “我开始期待每一天和你的相遇,有时是计算好的,有时是巧合。我迷恋这样精巧又美妙的概率,那是纸上无论如何也推演不出的数字,像是神演算纸上的错误,又像是他故意创造出的绝无仅有的答案。”

  

  和金侁相遇的次数越来越多,不论何时何地,这个神秘而忧郁的男人总是衣着得体,经常还会夹带一套精致的画册或者一本薄薄的书。他也拿过来看过,是他不太曾涉及的精深而奥妙的哲学或历史。

  “白昼之光,岂知夜色之深。”他从那些雪白的纸面上看到过这样一行细细的铅字,它被拿红色的墨水笔反复地勾画过,每一道线条都深刻非常,像透着深深的绝望。

  “是那个自称太阳的人,最后焚尽于自己的光芒。”金侁看到了补充道,他又笑了起来,依旧是那样如深入骨髓一般的悲伤。

  “你我都像是这灼眼的太阳,也都是那无尽的黑夜。”他抬手指了天上的太阳,他的手指修长有力,像要戳穿那遥不可及的白光。

  “所以不如都做太阳吧,永远光明耀眼,永远没有黑夜。”

  

  “可是黑夜终于是存在的。是即便为白日也不能逃避的存在。”

  “何况白日与黑夜,本就为一体,从来不可分割。”

  

  “Sunny对于我,你对于我,都是太阳,也是黑夜,我不想放弃你们的任何一面,我并不想避离夜幕后隐去光辉的太阳。”李赫将头缓缓地靠在了金侁的肩上,像是分外疲惫,缓缓闭上了眼睛。

  “可是我不知道你……不知道你们……甚至也不知道我自己,愿不愿意接受深夜里同样隐藏去光芒的我。”他闭着的眼睛缓缓颤动起来,他的睫毛是那样的细长,会让金侁想起过去那个人的眼睛。

  “我不知道那黑夜究竟如何,却还是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李赫的声音也开始颤抖,大滴的泪水从他的眼角滑落,他的身体微微起了痉圌挛,他睁开眼睛,盈满泪水的双目正对上了金侁同样通红的双眼。

  他深深凝望着这样血红的眼睛,他同样在那里看得到自己的眼睛,看到他们也是同样的灼烫的红色。

  他声音颤抖,嗓音沙哑又含混。

  “可是……我骗不了我自己,我不能回避自己的心意。就像着了魔,明知是深渊,却还是在不停靠近。”

  金侁又抱住了他,他的手温柔地隔着衬衫抚摸着他瘦削的脊背,他听得到胸前金侁剧烈的心跳,他以为那也是他自己的心跳。

  李赫的话让金侁觉得呼吸困难,他不知道他想要说些什么,却感受到心脏快要冲破胸膛。撕碎的画依旧散落在地上,血液在身体中翻滚,他想让他不要再说下去,他颤抖地伸手解开李赫的衣衫,露出了其下雪白的胸膛。

  李赫却一把抓圌住了他的手,李赫的力气从未有如此大过,抑或是金侁的力气从没有这般小过。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在不受控制地抖动,他看到李赫满是泪痕的脸,看着新的泪水大雨一样冲刷过他的双颊,他鲜红色的唇圌瓣在颤抖,他的目光写满了不能接受的悲恸。

  他看见他在歇斯底里地大喊着,落入耳朵的却是无边无尽的死一般的沉寂。

  死寂里夹杂着来源于灵魂深处的嗡鸣声,像大型的车间,身体每一个零件都在这样的鸣声中一点点颤抖、碎裂。

  

  “Sunny她记得一切,那么你呢,金侁,上将军金侁,你也记得一切,对不对?”

17.

  第三年春天的时候,李赫决定向Sunny求婚。

  春天的Suuny依旧是光彩照人,他看着她从窗外走来,橘红色的裙摆在风里舞动,像风里开出的太阳花。

  他拥抱着他同她之间的爱恋,却总觉得那心跳触不可及。他们的爱就像暴雨中熊熊燃烧的烈焰,每一秒都透着即将熄灭的绝望。

  冷雨中的火焰,是像晨雾一样的虚幻又缥缈。 

  似乎唯有手里的戒指才能拴牢他们的爱情,李赫又忍不住看了一眼手中的小盒子,他的手心全是汗水,红色的绒面微微泛了深红。

  他才见过金侁,他脑海中不住地闪着金侁的模样。他想着自己向金侁展示戒指时对方的表情,依旧是他所不能理解却又感同身受的感情。 

  那个男人的每一份哀伤,似乎也都跳跃于他的血液。那是他自己都不知晓的记忆和感情,像一条神奇的纽带,牢牢地拴住他们,让他不能停止追逐的步伐。

  对于李赫来说,弄清那男人的一切,已经几乎等同于弄清他自己的一切。

  

  之后的事情进行的很顺利,关于金侁的思绪很快就被Sunny愉悦的谈笑冲淡。他看着对面女孩欢快的笑颜,心里默默思索着什么时候拿出戒指。

  他在心中无数次地排演着,春天的阳光温暖又灿烂,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照落在他们两个人的身上。他们就像是世界上无数对最最普通又最最甜蜜的情侣中的一对,温柔地共同浸泡在这样美好的日光之下,好像随时会要融化在彼此间滚烫粘圌稠的爱意之间。

  Sunny点了一份蜜圌桃蛋奶酥,时间在闲聊中细细地流走,侍者将甜品端了上来,小小的一块糕点蓬起在精致的小杯中,像一朵软软的云。  

  “Souffle,世界上最难做的甜点。”Sunny拿起小勺,勺子抵在她的嘴唇上,她今天抹了蜜圌桃色的唇彩,和她面前甜点上细细洒着的糖粉一样娇艳动人。

  她将勺子轻轻斜插入那朵蜜云,就好像真的捅入了云彩,勺子中的重量轻若无物。

  “维持不了一会儿就会轻易凋谢,虚无缥缈的蛋白,人们说吃它就像在吃空气,甜美的空白。”

  Sunny将勺子送入了唇圌间,几乎没有咀嚼和吞咽的动作。

  “只是为了享受其中的甜意,哪怕知道只是空气。”

  李赫看着她一勺勺吃着那杯小小的点心,他不明白Sunny的话语,下午两点的太阳最为热烈,他觉得身体开始从内而外蒸腾出汗水。 

  那不似普通来自汗腺的液体,那像是在烈日下充分灼烤过后的,从他血液中,他的灵魂中,蒸发出的一滴又一滴的晶体。

  

  “我们也是一样,只为了沉浸在那些美好的过去,却不知道一切早已时过境迁。”

  Sunny放下了勺子,她抬头看着李赫的脸,他的面颊依旧是无比光滑又洁净,不管什么时候,他总是如此帅气又明朗,让她不能离开,不能遗忘。

  她细细地看着他的脸,似乎想要把他的每一寸模样都印刻在心里,又似乎想要把他的每一寸模样都从心间抹去。

  炫目又寂静的阳光下,李赫听见她这样缓缓说道:

  “我们体内死死不能放弃的爱着的东西,到底是那份爱本身,还是此时此刻坐在这里的李赫你,和郑熙我呢。” 

 

   杯中的糕点已经塌陷,如同Sunny所说的一样,这些本就是一堆虚无的空白。

  来自火焰的热度散去,虚无的云朵化归于无边的空气。

  

  “愉快的开始就要有愉快的结束,我们今天很开心,所以请记住今天吧。”

  “哪怕此刻,我也无怨无悔。但还是要说再见了。第一次见面前,不要再见了。”

  

  女子掌心的温度已经全部消散,夜幕倾倒于城市,李赫觉得自己已经埋没在这片无尽的废墟之中。

  没有求婚,他的戒指还紧紧捏在手里,他们的爱情已经结束。

  那样突兀的结束,像正在鸣奏的乐音戛然而止,上一刻还耀眼灼目的白日骤然崩塌。

  记忆的潮水冲刷着灵魂,他不知是那记忆包裹着灵魂,还是灵魂禁锢着记忆,他第一次明白了何为人的执念。

  人的执念,是神也无法预知,无法改变的存在。是会改变神的决定,改变上天的意志。是人自己也不能控制的东西。

  明知是痛苦,是虚无,可一旦执念升起,便永无退路。

  那是人真正内心的呼喊,是明知虚无与痛苦的孤注一掷的甜蜜的绝望。

  深夜的咖啡厅不再有新的客人,酒的浓度并不高,舌尖上缱绻着的是西柚和芒果混合起来的甜意,芒果的香甜热烈而短暂,最后停留下来的始终是柚汁深处淡却长久的苦意。

  这样微微的苦涩凝滞着李赫身体里的血液,微量的酒精在那里变得膨圌胀,他醉倒在这样的虚无的香甜之中,他想起了那杯塌陷的蛋奶酥。  

  

  来到身边的男人带着城市里子夜的冷气,窗外遥远地响着细细的雨声,男人的目光是黑夜里燃烧的冷雨,雨是不能点燃的,可它却实实在在于他眼中蹿起了飘摇的红焰。

  

  他似乎记得这个男人了,他记得他眼里总有这样的光火。他回想起那个正午的时候,一天中最灿烂的阳光,男人的眼里就燃着那样最灿烂又绝望的火焰。

  

  “金侁。”他抬头看着他,以最直接的目光,他直视着他,叫出他的名字。

  千年前的,千年后的,这世上独一无二的最恳切的名姓。他坚定地叫出这样的名字,像跨过了最漫长的岁月,自己迷失在了时间的混沌之流,唯有这姓名是流水石块上永恒不变的清晰。

  似乎唯有叫出这样的名字,他方能暂立于这湍湍急流,寻找那虚渺的一线生机。 

   


  “我想留在你身边,找全我哪怕全部是罪孽的记忆。我想赎罪,又觉得那罪是那样的虚无,那样的爱恨是那样的缥缈。”

  “可是在你眼里呢,那罪是否也终将虚无,那些爱恨是否也能变得缥缈?”

  李赫紧抓着金侁的手缓缓松力,他的声音又变得微弱而不清晰,眼泪从他腮边不断滚落,滴湿了他和他一起无力垂下的手。金侁感受着手背上灼烫的泪滴,像是心头落了一场燃烧着的冷雨,李赫的哭声在雨里时断时续,久久回响在天与地的空白里,是雨水划下的凌圌乱而不堪的痕迹。

  

  “可同那些虚无缥缈不同的,不管如何我都一定要同你说明的……”

  

  李赫重新抬头看向了金侁,是最直接的目光,毫无避讳,他静静凝视着他,像凝视着他的灵魂。他要同他说明一切,对着他的灵魂倾吐他的所有。

  

  天与地变得空白,眩晕的太阳光下,纷乱的雨水里,金侁听到那空白处撕裂出的声音是和太阳一样的滚烫。他的理智与痛苦在这样的阳光下全部以不能解释的速度迅速融化蒸发,他视线里只剩下了李赫滚着泪水的眼睛。

  

  那样的目光,燃烧去他的所有过往。他飞身而上,如扑火之蛾,毫无悔意。

  

  “我爱你。”

  “以这具真实存在的灵圌肉,真切地,深深地,爱上了此时此刻真实存在着的你。”

  

  刺目的白光里,李赫的躯体是同金侁一样的滚烫。他剧烈喘息着,将每一个字咬的无比用力而清晰,好像流淌出一地深红的血液,那血液有李赫的,更多是金侁的。

  

  “不管你我究竟是谁,不管过去将来是如何,我都要对你说,我爱你。李赫爱着金侁。”

18.

  漫天的阳光在空气里旋转。

  巨大的玻璃抑制着热量的散出,狭小的室内空气在急剧升温,像整个林子的浆果同时爆裂,所有热情和欲圌望在这温度里喷溅往顶空。

  脱去严谨又方正的制圌服,李赫的身体意外的有着过分柔和的曲线,此刻在阳光下更是如果浆一样流淌出甜腻的滋味。金侁的手指温柔地滑过那些绵长而细滑的起伏,像在一点点做着最漫不经心的品尝,他轻轻停留在那坚实却并不圌厚重的胸肌之上,那是李赫心脏的部位,他的手指听得到那里一下又一下的年轻有力的跳动,他的手指也开始随着它一起做着跳跃。

  身下紧紧贴合着的炙热开始变得J1ANT1NG,金侁一边挑逗般轻轻摩挲着,同时加剧了手指间的跳动,不间断的吻热烈地落向手指下的山原,他柔软的舌尖蜷曲伸缩在唇齿之间,代替着手指开始了新一轮的品鉴。 

  李赫的喉间开始哼出隐忍的浅调,金侁加紧了摩挲同唇圌舌的动作,牙齿也开始出动,细小的沙粒一样的啃噬让李赫觉得像要融噬在这片无尽的光海。他伸出空余的手搂抱住男人宽厚有力的肩胛,男人的皮肤也是沙粒一样微微的粗粝,他用力摩挲着手下圌流沙一般的触感,好像要尽力不让一粒沙空逝指缝。

  烈日焚烤着万物,万物在熊熊的光火下融化,李赫觉得自己也已经化做一滩汁水,同这沙海交融一处。

  他的指甲已深陷金侁的皮肉,蒸腾着热气的血腥激发了人最初作为野兽的意念。金侁抬眼看了下边年轻的警官,警官的眼里是深深的雾气,这反射了太阳颜色的薄雾染满了不自知的情圌欲,金侁望着这片浓淡不一的雾色,仿佛直升层云,又倏然坠落。

  高空深处的坠落掀起窒息一般的失重,重力在成倍的加速度的牵引下有着不可抗的能量,阳光渲染在顶空,他坠落在层云间,朝太阳奋力伸出手去。

  太阳的质量以远超地心的引力将他重拔回层云之上。

  物理学在这里失去了作用,人类的伦理、道德在这里被撕碎成泡沫,生生世世的纠缠也自然断裂,太阳明媚无比,太阳光下一切都清晰又直白。纯澈的白色乳液飞射圌入太阳正心,空气里同时回响起两声畅叹。 

  PEN SHE依旧在继续,一点点乳白色的花开满了他CHI&*{【LUO}的身体。地上的的人慢慢蜷进了他的肩膀里,他颤抖着用力吸吮着他的唇圌舌,鲜红又柔软的舌尖缠绕在一处,透明的液体滴滴答答流淌了一地。

  

  窗边轻薄的纱帘被不知从何来的风轻轻掀起,金侁喘息着抬起眼来,透过李赫滚烫的气息,看到窗外满壁的青蔓,那些翠绿的颜色上洒满了金色的阳光,也是无比灼烫的颜色,颜色后是他不能忘却的眼睛。

  是阴间使者,他站在窗后,像过往一样的单纯而沉静,看到他眼里闪过了笑容。

  他不太习惯微笑,但他的眼睛里已经包含一切。

  下圌体还在持续升温的滚烫让金侁分不清这是幻觉抑或现实,像是徘徊于李赫的灵魂之间,阴使的眉目总会在他们Zuo{A1的尾声时悄然出现,同李赫的眼睛叠为一体,安静而沉默。他瞧着今日第一次站在窗外的使者,看着那熟悉的五官和熟悉的西装,他的西装上总是别着一枚小小的胸针,是皇冠模样的,阳光下会闪着灿烂的光。

  金侁想到他似乎还没来得及同他说过他很喜欢看他别着那胸针的模样。

  

  “怎么了么?”李赫略为沙哑的声音将金侁凝望着的视线微微拉回,他再抬眼望过去的时候,窗外只有着依旧绵延不息的绿色。那些绿色似乎从来不会凋零,似乎只要阳光还在升起,它们的生命便永无止境。 

  “那植物,从没见它枯过。”金侁木然地说出一句话,他的手还温柔地抚摸在李赫光滑细嫩的腰间,每一下都可以感受到怀里人抑制不住的战栗。

  “笨蛋,那是常青藤呀。”李赫笑了起来,他的眼泪还挂在长长的睫毛上,像深秋早起松叶上凝坠的霜露。金侁瞧见了,俯首伸出舌尖,将那天赐的雨露轻柔又贪婪地卷入了唇圌间。

  “常青藤你都不知道么,永不分离,怎么会枯萎呢。”

  “永不分离?”

  “恋人喜欢听也最常会说的话。”李赫将身体微微支起,他伸出手勾住了金侁的脖颈,作用力让他们的脸更加贴近,快要融合。

  他紧紧盯着男人的眼睛,露出了刑侦科警官审视嫌疑人的神情。金侁想李赫无疑是一个优秀的警官,任何人都没法在他的注视下说出谎话。鬼怪也不能。

  紧紧贴合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他在等待着李赫警官的审问。

  

  “那么我们呢,你想要么,永不分离。”阳光如此耀眼,背后射圌入的光芒模糊了李赫的五官,人的一生何其短暂,金侁想这句话对于他来说本就是一个病语。

  无休无止的生命里,离别是他千年的业障,他注定不会拥有永远的陪伴。

 

   “想。”

  他注定不会拥有,却还是无休止地期盼。他想这便是所谓人的意念。  

  

  “我想听你说。”李赫的目光犹未移开,他深深注视着他,像来自太阳深处的直射。

  “我刚刚对你说过的话,你爱我的话。”

  

  金侁微笑起来,他将下巴轻轻抵在了李赫软软的头发上,那上边尚带着洗发液的浅香,情圌欲的味道依旧不能将那清香掩盖,就像无论什么时候,他面前的人都是一如既往的干净又美好。

  不管是何时何地何种身份,他想他所爱的人或许真的从未离开。

  

  “我爱你。”金侁低沉的嗓音轻柔地在李赫耳边燃起温柔的热度,男人滚烫的薄唇细细摩挲着他的耳圌垂,薄薄的血肉在阳光下变得透明,氤氲出晚霞一样的雾色。

  

  “不够。”李赫的唇圌瓣在摩挲与噬咬中微微颤抖,新的汗滴流淌过旧的汗迹,他赤圌裸的皮肤是牛奶的颜色,金侁觉得也是和牛奶一样的香醇。

  他颤抖着掰开金侁同自己的距离,那哆嗦着的间距里,李赫的眼睛亮而清明,他直视着面前的男人,吐出的每一个音节都带着不能抑制的抖动。

  金侁看得到那每一次颤抖里淋漓而出的鲜血。

  

  “说出我的名字,我要听到我的名字。你是金侁,我呢,你爱我,金侁爱着谁?”

  

  空气里不歇止的光在不歇止地旋转,窗外的常青藤于静止中疯长,金侁的目光遥远又迫近,一切在眩晕中变得轻圌盈又沉重。

  

  人的意念没有质量,而当它在恰好的某一日足够沉重之时,神也要为其避让。

  

  “李赫,金侁爱着李赫。此时此刻的金侁爱着此时此刻的李赫。”

  

  仿佛诸神骤然降临,世界上最奇幻的魔术,天与地间不歇的阳光一寸寸爆裂,从地板到屋顶,窗外青色的藤蔓摇动出绚烂的光彩,那是一朵接一朵的花朵,不分品种,不分颜色,从地心开向太阳的核心。

  太阳的热量以超出平衡的速率膨圌胀,核心爆炸,热烈的火光吞噬了世界。

  疯狂里窒息的光与热中,金侁手中的花燃放着蓝色的火焰,白色的花燃化为白色的光,耀眼的白光里,是一枚闪耀过阳光的戒指。

  

  “广袤无边的自然界里最耀眼的晶体,赠于我无休止生命里最为耀眼的你。”

  

  滚烫的吻落在舌尖,过于温暖的光里是浓烈至糜烂的花香。

  

  一切都融化在这最灿烂的光里,失重一般的眩晕中,李赫听到那低沉又柔软的嗓音恍惚从天边而来,毫无预料地飘落进他大敞的心底。

  

  “请接受我吧,李赫,金侁爱着的李赫。”

19.

  如果爱上一个人必须需要理由,那么李赫会答,他爱上金侁的理由是他爱上了金侁。

  

  从第一缕阳光经过男人的侧脸划过他的车窗,自然界的运作律开始了第一秒的崩圌盘,太阳在自杀式地膨圌胀,来自地心的引力在一点点缩小枯萎,他被太阳的质量牵引,失去意志地腾空飘离。

  高层空气的氧气稀薄而微弱,他在窒息里一步步甘愿迈向沉沦。

  

  不确定具体是哪一个刹那,这份爱来的热烈而和缓,像阳光普照大地,光芒甚灼却捉握不到,同金侁相处的每分每秒都是李赫爱情的起始,他对他的爱意深沉而绵长。好似有奇妙的东西蛰伏于他的灵魂,

他怀揣着赎罪之心来到男人身边,却不受控制地一步步偏离轨道。

  他惯性一般迷恋着金侁的模样,晨起时的,正午时的,傍晚时的,深夜时的,看着灿烂的阳光懒懒地跳跃在他的眼间,听着他低沉的叹息响起在泠泠的雨声里,日光是如此温暖,细雨漫长而冰凉,春夏秋冬,他眼中的男人交叠在错乱着的时空里,他仿佛听到有第三个人在轻轻地低叹。

  

  刑侦科警圌察都有着敏锐的第六感,金侁的屋子里住着第三个人,是李赫踏入这座旧宅第一天起就凭借职业生起的直觉。  

  那第三个人无处不在,同金侁的行为相互重叠又相互分离,从清晨到子夜,他缓慢地移动在李赫总也看不见的地方,沉默地注视着金侁和他的一举一动。李赫甚至能形容出他每每望向他们时的目光,那是同金侁一模一样的目光,沉默又悲伤,像一支低缓到无声的曲。

  他好几次想询问金侁,却总在对视上那相同的注视时戛然而止。

  

  直觉是不以人意志为动的思维方式,是人类的本能知觉,李赫想或许那根本就不是一个人,只是他不肯相信的另一个自己。

  他不肯相信的自己,真的爱上了那个男人的刑警李赫,以第三个人的形态挣扎游走在空荡的宅院之中。

  他们一起偷偷追逐着金侁的一举一动,沉默地望着金侁沉默的侧脸。像回到了十八圌九岁时羞涩又躁动的年纪,李赫觉得自己的举动幼稚而可笑,他习惯了这没有形状的第三个人。

  

  他接受了爱上了金侁的刑警李赫。

  

  第三个人消失了,在那最灿烂的一天阳光里。空气灼热而粘圌稠,花香黏圌腻在唇齿,李赫知道他就站在窗外的常青藤下,微笑着融化成了泡沫。

  他永远沉缓的目光终于在最后一刻像阳光下真正的泡沫一样,闪烁出缤纷又灿烂的光,恍惚如遥远的极北之地所拥有的最绚烂又虚幻的极光。

  

  “‘常青藤,永不分离。’总被当做神浪漫的祝愿。”

  “可是神不喜欢浪漫。”

  “常青藤永驻常青,渴盼永不分离的爱情大多沉默又悲伤。”

20.

  七月的魁圌北圌克是缤纷的花色。

  微微陈旧的缆车安静地一点点从高处往下滑落,天空是最纯净的蓝色,远方的长河闪烁在淡色的云里,尘俗的喧嚣隐匿于身下绚丽的颜色,那是漫天漫地的数不尽的繁花,盛放在漫天漫地绵延不绝的阳光下。

  

  阳光照入狭小的空间释放出静寂的温暖,以恋人的姿势,李赫与金侁轻轻相偎。以陷入最深刻爱情的痴迷,他们安静地聆听着彼此最为平凡而美妙的心跳。

  时间的速度降低到零点,人类的科学在人类的爱情面前变得脆弱又无力,自然界的运作律从来带着感性的善变,方程式的堆砌往往只是对那些最缥缈感念的追逐。

  “有人说,高空中接吻的爱会得到神的祝福。”寂静里,李赫的声音低低的,只有说话时口齿间轻轻的热气一下下喷洒在金侁的耳根,让他心间掀起一阵又一阵的细浪。

  是春天的风吹过那片静寂的荞麦花田,白色的荞麦花翻滚出海浪的声音。

  一个吻轻圌盈而坚定地落在李赫的唇上,风中的荞麦花犹在翻滚,浓烈的芳香溢满了二人的口腔,那样甜蜜的滋味,是比世上万千种花朵犹要浓稠的芬芳。

  一个漫长的拥圌吻,舌尖与舌尖在反复缱绻交错,玻璃窗透过的阳光在爱情中窒息。狭小的车室里,金侁和李赫彼此贪恋,难以分舍,天与地的距离变得模糊,从天上到地下,他们片刻不曾分离。

  

  “不是为了神的祝福。”

  缆车的速度在减缓,金侁的唇圌舌恋恋不舍地离开李赫,他看着李赫因长时间的拥圌吻而变得愈发鲜红的双圌唇,温暖的气息继续喷薄在那最娇艳的花朵之上。

  他注视着李赫,沉缓的目光深处是抑制不住的执着与笃定。

  “从天上到地下,我们从不放弃彼此。”

  他紧紧握起李赫的双手,他的手是太阳一样滚烫的温度,仿佛有蓝色的火焰在指间崩裂,被这力量与热度震撼,李赫的眼里也跳跃起热烈的光火,熊熊的火光,要燃烧尽太阳的光芒。

  

  “这是我们自己的祝福,无关神灵。我们的爱情会由自己来庇佑。”

  “伊卡洛斯的爱,无畏而壮烈。”

21.

  “传闻加拿大有二十七种不同的枫叶,每一种的颜色、纹路都不一样。”

  “可是它们看起来都是一样的漂亮呀,干嘛一定要分彼此呢。”

  “你能猜到我手中的是哪一种么?”

  

  明黄色的围巾跳跃在明黄色的光里,金侁接过那片他手上火红色的花,却在下一秒看着那红叶燃烧做了灰烬。

  铺天盖地的红花缤纷而下,遥远的人再一次湮没在了光与叶的纷飞之中。

  

  “这里,也是你和那个我一起来过的地方么?”刚刚沐浴完的李赫身上有着极淡的清香,是酒店里最普通的香型,却是金侁眼里独一无二的味道。

  不管何时何地,何种味道,他都可以认得出他,他都不会再放开他。 

  电视机里的女主人公正在同男主人公黏圌腻,李赫猫一样灵巧地钻入柔软的被子,靠上金侁的肩膀。他的身体变得暖烘烘的,还带着潮气的脚尖儿贴上金侁的脚心,使坏一样轻轻打了个转儿。

  金侁的手一把捞住了他的腰,身体也压下一个危险的角度。

  “嗯?”

  他停了下来。 

  “我,王黎和李赫中间的那个我,你问过我的,我不记得了的。”

  过去的记忆太过久远,李赫已经能同金侁轻松地谈起过去的事情,都毫无避讳。

  他记起了作为王黎的大多事情,而阴间使者,那个没有记忆的人,也同样没有留下分毫记忆。他像是永远留在了时间的空白里,永远地停留于最后那个阳光灿烂的下午,不属于任何人的未来同过去,只是自己一个人,孤单地走来又孤单地离去。

 

  “他到底叫什么呢?在这之前的那个我,什么名字?”李赫对那个遗失的自己总抱有强烈的好奇,他询问金侁,金侁的目光深如湖水。

  

  “他没有名字。”

  

  没有记忆,也没有名字,是注定让他百年之后连片刻的提念也不能拥有。 

  他无法为他书写一篇墓志,无法下意识划出他的名姓,哪怕是梦里的时候,茫茫人海中,他想叫他转过身来,也只能寞然沉默。

  世界上有无数个阴间使者,他不能独唤他停下离去的脚步。他成为了一片空白,没有颜色,没有形状,只空空地余留在金侁的心口,像一片透明的空气。

  空气,所有生命赖以生存的物质。空无一物,却拥有质量,填的进任何东西,却又永恒存在。它代替了金侁的血剑,成为了新的,陪伴他走向永恒的东西。

  

  “对,一起来过。”电视机里的男人专注地注视着他命定的爱人,金侁的眼神涣散又聚集,伏趴的角度让李赫不能看清他的表情,他的吻已经落在了李赫的额头。

  “也需要坐飞机么?”

  “嗯,是乘飞机来的。”

  金侁还记得那唯一一次的旅行,第一次坐飞机的使者兴奋而不安,加速起飞产生的失重感让他下意识抱紧了他的手臂。

  阴间使者的体温极低,即便隔着厚重的羊绒外套,他依然可以感受得到他衣料下冰冷凝滞着的血肉。强烈的阳光照射圌进来,他看到使者开心地眯起眼去向外张望。

  飞机外的阳光热烈而灿烂,使者忘记了收回他的手,专注的侧脸被阳光染上了浅浅的樱红。

  金侁少有的没有甩开他,他任他握着,同他一起沉默地观赏起那片明媚的天空。他们都已是死去的人,却还总无限贪恋着舷窗外灿烂而梦幻的云海。

  

  李赫的眼里闪出不可思议的神色,他挑起眉毛,不相信地问金侁说:“一个鬼怪,一个阴间使者,为什么还需要乘飞机?”

  “更快的功效,只对鬼怪新娘有作用。”金侁下意识淡淡地说着,想要住口却为时已晚。他小心地看向李赫,却见李赫朝他笑了起来。

  两点洁白的牙,李赫笑起来总会露出牙齿,这是过去那个使者很少有的情绪。

  “这一世,新娘她过的好么?”

  金侁脑中浮现出那一天人类少女奔跑回来递给他荞麦花时候的模样,还是一样的青春和活力,池恩倬的生命力永远如正午的太阳一般灿烂又旺圌盛,永远不会轻易熄灭。

  “很好。还有了梦寐以求的男朋友。”他也学着李赫笑了起来,眼睛弯弯的,深沉的眼波被挤做了月亮的形状。

  “要说你是永远活在这一世的人,这话是不对的。”李赫的声音同电视机中的声音微妙地交叠在一处,他微微支起身子,脸快要贴上了金侁的鼻尖。

  

  “每过一世,周遭的人变化,你的心念也在随着改变吧。”

  “上一世你爱着鬼怪新娘,这一世,你爱着我,只能爱着李赫。”

  

  警官认真地注视着男人的眼睛,和金侁的不同,他的目光年轻而充满热量,同池恩倬看过来的眼神如此相似,都是正午太阳一样的烧不尽的无畏的滚烫。

  他今年三十三岁,他的生命从零计数,哪怕重新背负起千年前的记忆,他依旧崭新如新一天的阳光。

  太阳的光辉火热而强烈,金侁的心里腾起微妙的热度,仿佛被久久炙烤的草场,燃起再不能抑制的火花。

  星星点点赤色的火光,燎烧了整片他心之原野,他看着大火烧去他的所有,他的所有在火场里一点点融化成灰。

  而新的青色的草破土长出。

  

  “下一世,就去爱新的人吧。”

  李赫又笑了起来,电视剧的声音模糊而遥远,他将头埋入金侁的臂膀,贪恋一样嗅着他身上的气息。

  青柠味道的沐浴露,不管走去哪里,什么时令,金侁的沐浴液永远只是一个味道。像是融入了他的生命里他一寸又一寸永不停息着的呼吸。 

  

  清甜微涩的青柠的味道,在相拥着的两人灼热的体温下浓郁又绵长。 

  

  “这一世,我当然只爱着李赫。”金侁的声音听起来同样遥远,青柠的味道深刻而清晰,他将李赫拥入怀里,嗅着他发间不知名的香气。  

  他的声音轻缓又缥缈,像千万缕空里的阳光,捉不住却是滚烫。

 “我不会再有下一世。”

  

  鬼怪漫长的生命,不是终止于鬼怪的新娘。

  

  是某一个阳光很好的下午,他未能察觉却再未消散的青柠的味道。

22.

  “我在魁圌北圌克。枫叶很美,雪花像阳光一样,是场太阳雪呢。和鬼怪在一起,大家都很开心。”

  “金侁,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呐。”

  

  走在魁圌北圌克的长街上,道路两旁是绵延不绝的枫树,七月的枫叶还保持着嫩绿的颜色,阳光在树枝间跳跃,每一片薄叶都闪耀着灼灼的生机。

  在斑斓的光影下静静地穿行,细细的风轻轻吹拂过天空,整条街的枫叶响起了美妙的合鸣,光与影在音律中繁复地跳动,是碧色的清浪荡起在金色的水面。

  李赫的眼睛在浪涛里掀起美好的波痕,他扬起头来,看到阳光透过枝杈,点亮了一片又一片的绿色的枫叶。

  他的眼睛在最后被燃起,金侁看着那双明亮的双眸,像遥望着夜空里仅有的两粒明星。

  

  “若抓圌住掉下来的枫叶,和一起走的人会产生不灭的爱情。”

  李赫的眼睛微微弯起,他的睫毛细长而微卷,金侁最爱吻上他的眼睛,感受着他睫毛一下又一下轻轻又轻轻的颤动。

  阳光下,他听着风声,抬起手来,像要触碰到那遥不可及的绿色的叶片。

  他闭起了双眼。

  

  手指间是温热的触感,像是尚带着的空气里阳光的余温。李赫睁开眼睛,看到精巧的枫叶安静地落在他的掌中。

  它的叶脉盘错在他手心的纹路上,李赫手心的纹路杂乱而无章,小时候有人说是他注定命理难料。

  

  命理难料,难料他会遇到金侁,重逢于异世,坠入爱河。他爱这无端的命运,他无虑命运将将他裹挟何处,因为他已常怀最深刻的爱意。  

  他早已深溺于爱情之海,融化入那璀璨的太阳。

  

  他回过头去,看到男人站在阳光下。深灰色的长风衣在风里扬起,薄薄的衣料透过太阳的明媚,如同第一次见到时的模样,像一个神灵,却不再哀伤。

  

  “不论时间,不论地点,不论任何。”

  “我的爱情,要亲手交付于我爱着的你。”

  

  神灵微笑着抬起右手,光的热度达到空气的燃点,刹那里,漫天的火焰如海波般层叠推进,整条街的绿叶燃起赤的颜色。时间在极缓的流动后又飞速前冲,物理学的作用再度失效,从天的尽头到天的尽头,整个天地湮没于最明媚而温暖的火焰。

  人群发出喟叹,火红的漩涡里,阳光直射而入的地方,男人伸出手去,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警官。

  

  “金侁,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呐。”

  

  遥远的时空里,不存在的声音同阳光一齐不歇止地旋转。工整有力的句号紧紧贴在金侁心口的地方,同那些清隽的字迹一起散发出太阳的灼烫。空气在光照下一点点蒸发,金侁的呼吸在窒息中变得流畅。

  

  五十三年前的明信片,迟到了五十三年。他将它怀揣心口,重新回到了它来时的地方,送上了迟到的拥抱。

  那是最最迟的,最最深情的拥抱,是他持续千年的悲伤,与持续千年的爱情。  

  

  金侁紧紧地拥抱着李赫,明信片贴着他的心口,他心口的热度紧贴在李赫的心上,他听得到李赫砰砰跳动的心脏。

  一下又一下,砰砰的声音,荞麦花连成海浪在歌唱,不绝的祷诵声里,他飞往天空的顶端,在靠近太阳的地方一点点融化去肩头的羽翼。 

   

  “阿使啊,我过的很好。”

  

  以没有任何人再能听到的声音,金侁在沉寂的空白里发出最后的沉默的呼喊。

  无边的静寂里,他坠落而下,面朝太阳,安详又幸福。

  

  “那些常青藤,我不祈求永不分离的爱情。”


  阳光在绿叶上跳跃,男人坐在窗边。他微蜷的发也染了淡淡的柔黄。 

  

  “因为世界上没有永不分离。”

  “分离的时候,一定要保持微笑。”

  

  他的眼睛如此明亮。他微微笑了起来。

  

  “微笑放手的时候,是爱的顶端,爱在顶端停止,即是永恒。”

23.

  金侁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是从哪一天开始发生的变化。

  最初是一些小的事情,他不能再准确地瞬移到要到达的地方,不能再预知出连续剧的情节,甚至不能再恰到好处地为李赫热熟一颗鸡蛋。警官笑着问他是不是鬼怪其实也会变老,他朝他耸耸肩,不置可否。

  

  “那么如果有一天,我变老的时候,你会怎么样?”跳动的烛火撩圌拨着李赫望向他的目光,夜晚静谧而漫长,李赫看着他,眼里是沉默又安静的夜。

  生死枯荣,万物轮回,人终有一天会老去,甚至走向死亡。

  三十八岁的李赫也终将死去,金侁忽然发现这是他终究不能避开的话题。

  离别是他生命的一部分,他却似乎始终无法将它接纳。

  

  “怎么办呢,再过十年,再过二圌十圌年,百年过后,我离去之后,你该怎么办呢。”

  烛火温柔地摇动,李赫的目光沉缓而悲伤,他不是会轻易悲伤的人,金侁在他眼里从未见过这样的悲伤。

  他透过烛圌光注视着金侁,光晕让他的目光遥远又虚幻,他的脸在烛火里朦胧而失真。烛圌光星星点点,李赫沉默地看着金侁,看过他的眼睛、鼻梁,看过他熟悉的一寸又一寸的皮肤,每一眼都带着星火一般的滚烫,燃烧了金侁的整个心神。

 

  “同你一起变老。再过十年,再过二圌十圌年,百年之后,同你一齐死去。”吹熄蜡烛的时候,金侁的声音响起在李赫的耳边,他抬起眼来,在黑暗里凝视上那双看不见的眼睛。

  

  “鬼怪不会老去,但金侁是会老的。”

  “金侁是会同李赫一齐变老的。”

  

  

  金侁拔下发间的第一颗白发是在一个上午。

  平凡的忙碌的上午,温暖的阳光照在金侁毛茸茸的外套上,是毛茸茸的温暖。

  细细的白发并不长,从指根到掌根,静静地躺在金侁的手心里,贯穿了整片命理的纹路。

  他死去的那一年正好三十九岁,窗外的常青藤永驻常青,鬼怪拥有不灭不老的躯体,一千零七十九个春秋里,常青藤从未枯萎,他始终保持着三十九岁的模样。

  三十九岁的金侁不曾有过白发。

  金侁知道一千零七十九岁的鬼怪真的开始变老了。

  

  长久冻结的生命开始解冻,像春天的冰块在阳光下一点点融化,金侁行走在秋日长长又长长的街道上,看着枝头的枫叶又一度变得赤红,他牵着李赫的手,感受到他同他的血液在太阳的余温下一起流淌沸腾。

  

  十根手指最为轻松地蜷曲相握,是一天尽头里最温暖的温度。

  细细摩挲着指尖的温热,金侁抬起头来,看到广袤无垠的苍穹间,从深沉的蓝到灿烈的红,夜同昼以不能想象的和谐完成着颜色的交叠,像一层又一层不断推进的海浪,汹涌的波浪拍打出细腻的水花,落日犹未消失,月亮的痕迹已经浅浅地印在了天边,模糊地像一个吻痕,尚带着太阳的余温。

  他深深望了会儿那似是最凡常的瑰丽,转过头去看向他身边的男人。 

  他停下脚步,将他深深拥入怀中。

  

  “感谢我的太阳没有放弃他的长夜。”

  

  他吻上他的眼睛,太阳最后的余温在黑夜里依旧滚烫。

  

  

  “粘有人的使用痕迹或血液的物件上若是附着上心愿,就会成为鬼怪。”

  “鬼怪拥有不灭之身,在这世上无处不在,也无处可寻。”

  

  “那他真的要永远永远存在下去么?”夕阳下纸杯里的鱼糕呼出滚滚的热气,女学生看到递给他鱼糕的婆婆露出一个微笑。她的红衣如此耀眼,像是正要升起又正要落下时的太阳。

  

  “若是有一天执念消失,他将不复存在。”

  

  “他会开心么?”

  

  “只有他知道。”

  

  她将鱼糕稳稳放在了学生的手里。

  


  金侁的能力彻底消失了,他彻底变为了一个普通的人,失去了一切不同寻常的能力,也再没有碰到过任何一个神灵。

  过往的千年岁月像是一场遥远的幻梦,如今梦已醒来,一切如七彩的泡沫消失于阳光的深处。他徘徊于光影交叠的地方,见证了那些美妙的碎片,旁观者一样由衷发出赞叹。

  他开始以金侁的身份正式工作,朝九晚五,和所有平常的人一样规律地生活。他依旧每天吃着果蔬沙拉,追永远追不晚的晚间剧,定期去超市买酸奶,接送李赫上下班,然后在一天的最后时刻搂着他安然入睡。

  李赫的身体是他最好的助眠剂,闻着他发间清新的香息,他同他在黏圌热里一次又一次达到顶峰,像从地心飞往太阳,在太阳的炽光下一寸寸融化,堕入无尽黑甜。

  阴使再没有出现过,他心中的空白在渐渐缩小,像空气一样的空白,填满了他密密麻麻的新的记忆。

  

  “知道么,过往一下雨我就会担心你。”

  首尔的雨季来临,李赫同金侁站在超市门口的屋檐下,望着天空里倾盆而下的雨。

  雨点从遥远的天上纷纷落下,将灯影霓虹揉碎又涂抹,粗犷细腻的笔触里,金侁和李赫的倒影长而模糊,成了那绚烂颜色里唯一的主体。 

  雨下的那么大,李赫的声音都变得几分模糊,金侁用力听着,最后索性把他搂入了怀里。

  “现在好啦,不再是’鬼怪的忧伤’,还是说又有人成为了新的鬼怪?”  

  油画里的人影合二为一,李赫偎进他的臂弯,金侁拿外套裹住了他,他的声音就网进了衣服里。

  “不知道,不过如果是新的鬼怪,那他该有多伤心呐。”金侁夸张地摇摇头,将外套盖住了李赫的头。

 

   “一起冲回去吧,像个男人一样?”他对李赫轻快地提问。

  “好!”李赫的回答同样轻快无比。

24.

  一千零八十岁那一年,一个周末里最为平常的午后,金侁趁着和李赫进行大清洁的时候,将末间房间不用的那个匣子搬上了阁楼。

  老宅太大,空房间太多,他们把每一间空屋子都进行了彻底的整理,废置的物件全部送上了顶阁。想来在他们的有生之年,那些物品应该也都不会再重见天日了。

  不久的日子里,家里还会有一次全新的装潢,那段时间他们将会去旅游。想去的地方太多,而来日方长,金侁打算先带李赫去北海道走一走。

  

  “知道么,和心爱的人一起观赏初雪,就会永远幸福的在一起。”

  过往的年月太久,他已有些想不起来这是谁同他说过的话,他总觉得李赫是期盼一场初雪的,而他想和他一起见证。

  

  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下一世,他只是想同李赫走完他们将共同迈向终点的此生。

  

  “鬼怪终于消失了所有的执念,结束了漫长的永生。他终于没有千年的悲伤与爱情,他的爱情与悲伤,统统完结于此生,同他消失的空白一同湮没在记忆的长流。”

  

  “我过的很好。”

  这是他想好的临终遗言。

【完】

 


(●´З`●)感谢看到这里的你!❤~













  以下是抓紧时间无关紧要(=可以不看)的各种碎碎念(解释)。

 

  自从看过欧阳少恭之后,就对如何界定【一个人】是【一个人】产生了不能自拔的思考(是他的外貌,还是他的记忆,还是既不是外貌也不是记忆的一种感觉性格,还是更加虚无缥缈没有固定状态的所谓“灵魂”),最后也是越想越乱,后来无意看到鬼怪,觉得鬼怪的人设好像是相对幸圌运版欧阳少恭(这样的人设应该也还是挺多的?),后来又看到王黎、阴使、李赫三个同一个灵魂的不同的时期,觉得最开始那个问题简直是会让人想到夜不能寐ヘ(;´Д`ヘ)

  就我个人而言,看那三只的感情果真是不一样的(当然都很可爱 (●´З`●)),这里我想我的理解是。。。一个人。。应该是各种元素的综合,是作为当事人和他产生的种种情感联系、他自己的性格感情记忆构成的,不大是拥有同一个灵魂就是同一个人,所以李赫应该不是阴使了,也不是王黎,王黎和阴使都已经永远消失了。

  原剧里说是人的心愿(执念)产生了鬼怪,觉得鬼怪一开始的执念是对于他的王的爱恨,所以千年不灭。后来因为与王黎的恩怨解开,他成功归无,但又因为新的对小新娘的执念,他又重新回来,现在又因为对阴使的执念,他继续存活不灭,直到李赫出现,他接受了阴使永远死了并且真心爱上了李赫,李赫是第四世,他什么执念也不会有了,他变了回去。

  然后是阴使和sunny,神说他尊重人的意志,但人的意志人也不能控制,大概就是说Sunny没喝茶(原剧觉得也是这样的),我这里是觉得Sunny不能忘记的执念其实还是王黎,然后阴使最深刻的执念还是王黎对金侁对金善的愧疚,因为觉得上一世的记忆不可能生来就有,李赫开始是没有回忆的,但是随着遇到Sunny、金侁,记忆一点点复位,他的灵魂本着赎罪之心,但没想到他更强大的意念出现,他爱上了金侁,爱情又压倒了赎罪;所以他又开始想在沉默克制里默默地爱金侁一辈子,但又没想到金侁因为急于让他恢复阴使的记忆故意让他看到金善的画,李赫就知道了其实金侁也是记得一切的(——他明明记得一切还对自己示爱),所以李赫开始鼓足勇气大胆地袒露了一切,坦诚相待,虽然这不是金侁的预料。Sunny觉得李赫是在赎罪,他们的记忆都太过沉重,她不想再拖累李赫又一世,所以还是选择放手一个人继续心甘情愿地活在她对王黎的执念里。小新娘嘛。。。觉得每一次都对不起她把她减弱减弱又减弱了。


再叨叨一下金侁的心路历程。。。(;´▽`)y-~~。。金侁开始没觉得自己喜欢阴使,他觉得自己是对于朋友和君主的想念,结果后来慢慢地他发现自己在不由自主地靠近李赫(后面也说其实也是李赫在偶遇他),见过小新娘以后,他发现他没那么想打扰小新娘(但他一直在打扰李赫)(对不起小新娘!!!(;´▽`)y-~~),所以他得出一个自己也不太能接受但是还是接受了的结论,他想阴使回来。。。后来。。李赫也跟他说了一大堆,他又接受了阴使没了,只有李赫的事实。。。并且发现自己也是真的喜欢李赫的。。。(语言好混乱(;´▽`)y-~~


  再有。。叨叨一下那个空白。。。其实。。怎么说。。。觉得没写太明显。。。李赫不那么爱喝酸奶,也不爱看电视剧,对沙拉也是中立态度,金侁后来的状态是基本活成了阴使的习惯。。。就是说。。空白,空气,是永远存在的,不管填的多满(除非抽成真空(这个不算!))空气是始终在那里的,金侁觉得他是忘了阴使了(阴使也不打扰他们嗯嗯嗯了,也不在他梦里乱晃了),但。。从习惯到沐浴液到北海道。。阴使已经深入他心底。他觉不到痛苦。其实。已经是痛作为常态了。没有持续千年的爱情,也没有持续千年的悲伤,是因为,他根本就没能和阴使爱过。


  还有两次破车,(第一次开车开的时候觉得要捂脸了,开完一看什么嘛什么都没有,屏蔽都懒得屏蔽那种 щ(゚Д゚щ))(谁知道它还真的检测出来了??)xìng与爱大多情况下不能分离,(现在觉得成熟的爱大多是少不了xìng的(·ェ·。))大概第一次是李赫的脸变成了阴使的脸,金将军就……嗯软了,是想说他对阴使只有爱圌欲没有xìng欲,对李赫却是xìng爱双重,不能自已(捂脸)。后来(并不是)最后一次他没有软,是想说他已经要和阴使彻底再见了,他能直面小阴间了。大概就是想说阴使是白月光,李赫是搂在怀里的吧。

  

  最后最后还有金侁的新名字,觉得算了算时间他该换成同德华一辈了,所以取了个德字辈的名字。德鍾,得终,得钟。

  

  最后最后最后,自我反省,不知道是不是有点烂尾了,之后有空实在是想把前边改一下,散的像沓废纸。

  觉得自己想了好多写出来基本不是那个样子,就和我做每次作业图画的天花乱坠配上想象的文字自己都感动哭了结果做出来是个嗯呵呵……🙂


  所以。。。能看完并且还看到了这儿的亲亲们真的真的是太太太让我感动了!!!

  笔芯!!!

  (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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